第六十五章:八卦乾坤镜中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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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风行云左拥右抱，饮酒作乐，坐等左右手生擒玉生烟，却忽而有人来报，跪伏堂下，却欲言又止，神情焦急，汗流浃背。
风行云心知不是什么好事，霍然起身，诘问道：“是不是抓不到玉生烟？”
来人惶惶道：“不是，是……是……”
窈容白了底下人一眼，冷笑道：“什么‘是’呀‘不是’的，主子问你抓没抓到玉生烟，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利落。”
那人咽了口唾沫，这才说道：“不是抓不到玉生烟，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们三人，连一个影子也找不到了。”
风行云一拂袖，脸色一白，自是惊诧万分，道：“岂有此事？”
那人不敢有所隐瞒，据实说道：“确是如此，属下几乎没将整片橘子洲翻了个遍，他们三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风行云仔细确认细节，问道：“你千真万确已带人将整片橘子洲每寸土都翻了个遍，没有遗漏任何一处地方？”
那人重重点头，道：“千真万确，属下不敢隐瞒。”言语中肯，坚定不移，恨不能将自己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主子看，以表忠诚。
风行云背手踱到窗边，又缓步踱回，来来回回兜了好几个圈子，拈起酒杯准备喝酒，酒到唇边却又放下杯子，忽而坐到虎皮靠椅上，却又倏的站起身来，幡然醒悟，道：“我的寝房呢？我的寝房有没有搜查过？”
一语点醒梦中人，那人忙不迭磕头道：“没有主子吩咐，属下不敢乱闯。”
风行云扼腕叹息，暗恨不已，厉声道：“是我疏忽大意，传令下去，除了埋伏于陶然居的一干人等死守船只，其余的全部跟我去，将寝房团团围住，不准放出一个人。”说话时，人已大步跨了出门。
残阳如血，湘水如幕。
在这头，玉生烟望着赵枕琴二人走出暖阁、转入假山，直至不见了身影，这才露出笑容。细细将整个暖阁打量一番，只觉富丽堂皇，花团锦簇，无非就是作富贵人家装潢安设，并无甚新奇特别之处。眼之所见，皆是些古董名器，或贮书设鼎，或供花设瓶，诸如琴、剑、瓷瓶、也不过是附庸风雅。玉生烟无心于此，顾盼之间，一双眼睛早已落到了一张红木书桌上。
玉生烟莫名一笑，自语道：“我倒可以留下点什么？”如此说来，人已踱到了书桌前，眼睛一扫，但见书桌上摆着尽是些胭脂红粉、脂膏头油、汗巾丝帕，并钗鬟珠钏之类的小女儿物件，并无笔墨纸砚。
玉生烟将一方月白色汗巾平铺于桌面，拣了一只画眉的笔，蘸着嫣红的胭脂，一挥而就。
写罢之后，又细细端详一番，展颜笑道：“如此甚好！”
如今赵师兄妹二人已去，心中一块大石也已落下，玉生烟便可放心大胆行事。她有足够的信心，能在一个时辰内将船放行至松林水闸，亦能确保赵师兄妹全身而退，可是，却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危。可她似乎并不着急，为今之计，便是拖住风行云，为赵枕琴争取时间，争取生存下去的机会。
三顿饭的功夫已过，她心中也也生出一条计策。
不管是什么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都少不了有一个管家，一个老实踏实、本分勤恳、能为主人看家办事的好管家，风行云自然也不例外。
而此时，管家已战战兢兢的站在了堂下。
玉生烟，却坐在了暖阁里最大的一张椅子上，细细的品着茶，一双眼睛却冷冷的打量着这位其貌不扬的管家。
矮小的身材，宽大的手掌，红通通的酒糟鼻子，衣着却极为考究，裁剪适度，华丽高雅，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
玉生烟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不怒自威，冷若寒冰，不是玉生烟平常的说话方式，但却是让人觉得害怕的好法子。
堂下管家打了个寒噤，道：“小的姓鲍，名叫文卿。”
玉生烟冷笑一声，道：“你人长得不怎么样，名字倒很雅。”
鲍文卿不敢反驳，因为他被抓进暖阁时，已经领教过玉生烟的厉害之处了。
玉生烟又道：“你在风行云手下做管家多少时日了？”
鲍文卿老老实实答道：“不多不少，整好六个月。”
既然时间不久，那就不是死忠之人，既然不是死忠之人，那就往往容易被利益打动，玉生烟笑了。
鲍文卿也在笑，却是强颜欢笑，他弄不明白，为何玉生烟将自己劫来，却又问无关紧要的问题，而正是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却让他更紧张、更害怕，因为他不明白玉生烟的目的为何。玉生烟若是直言她想要金银珠宝，他反倒安心些。
要是遇到寻常大盗，不是要钱，便是要命，而玉生烟却好像即不要钱，也不要命，却反而同他聊起家常来。
玉生烟悠悠的摇着瓷杯，望着杯中茶叶浮沉，气定神闲，接着问道：“你做了六个月的管家了，你这主子对你可好？”
鲍文卿拭了拭额角的汗水，连连点头道：“主子待我好的很。”
玉生烟霍的一拍案，面如寒霜，提高声调，道：“胡说八道！”
手中的瓷杯“哐”的一声，碎成了七八片。
这一招，是玉生烟从锦玉刀手中学来的，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
鲍文卿经玉生烟这一吓，腿脚登时软了，跪倒于地，颤声道：“不好，不好，那风行云是个难伺候的主儿，服侍不周，动不动就是一顿板子。底下人当面对他恭恭敬敬，丝毫不敢违逆，背地里早就恨得牙痒痒，将他祖宗十八代翻来覆去骂了千万遍了。”
玉生烟满意一笑，道：“好，很好！”
继而又道：“他既然对你不好，你为何不离了他？”
鲍文卿道：“小的每每有此念想，只是无甚机会。”
玉生烟漫不经心拈起桌上散落的碎片，随手一扬，便有一枚瓷片朝鲍文卿激射而去，眼见瓷片尖锋就要击中他时，却又硬生生在空中转一个弯，与他擦身而过，齐齐钉到他身后的红木门板上，而鲍文卿的一身华服，早已被瓷片划的稀烂。
鲍文卿此时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呆呆木木，再也威风不起来。
玉生烟不由觉着好笑，却仍寒着脸问道：“鲍管家，跟着风行云，你一月能挣多少银子？”
鲍文卿见识到了玉生烟一身骇人本事，心中更是惶恐，哆哆嗦嗦答道：“每月三十两纹银。”
玉生烟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叠月黄色的薄纸，笑道：“我每月给你三百两如何？”
那一叠月黄色的纸，自然就是银票，而这些银票，自然是玉生烟从风行云暖阁中翻出来的，而在此之前，玉生烟却是两袖清风。
风行云定然难以想到，玉生烟竟然喝着他的碧螺春，坐在他的位置上，用着他的银票，收买了他的管家。
鲍文卿伸长脖子，瞄了一眼那一叠扎扎实实的银票，少说也有五千两，于是壮着胆子问道：“你为何要给我这么多钱？”
玉生烟道：“因为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鲍文卿道：“何事？”
玉生烟道：“我要你到陶然居，在一个时辰内，将所有的船只都放出来，让船只顺着河道飘过松柏林闸道就是了。事成之后，这些银票都是你的。你无需惧怕你主子，我自有法子对付他，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做。我想，以你一个管家的身份，这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鲍文卿面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哀叹：“可是姑娘，陶然居戒备森严，小的用什么法子取船？”
玉生烟道：“那就是你的事了。”
鲍文卿讨了个没趣，终于知道玉生烟不是个可以随意糊弄的主儿，只得低下头来，喃喃道：“是，是，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循循善诱间，总算是落网。
玉生烟将银票交到鲍文卿手中，道：“可你若是拿了银票跑了，却不替我办事，那我可如何是好？”
鲍文卿攥紧银票，磕头道：“小的既然受了姑娘的恩惠，定会替姑娘将事情办的妥妥帖帖，莫要说是上刀山、下油锅，就是替姑娘去死也不会皱半点眉头。”
果然是个忠诚踏实的好管家，连说话也说的滴水不漏。
玉生烟却摇了摇头，还是不满意，冷笑道：“这还不够。”
鲍文卿急头白脸，道：“莫非姑娘当真要小的替你去死。”
玉生烟道：“你若跑了，当然会死，可是他们也活不成了。”
说道“他们”两个字时，手中已多了一只银簪子与一只虎头小鞋。那银簪子，自然是鲍文卿妻子的银簪，而那虎头小鞋，自然是鲍文卿孩子的虎头小鞋。
鲍文卿大惊失色，这才失了主张，慌了神色，竭力控制住情绪，哑声道：“你……你……拿他们怎样了？”
玉生烟笑了，笑得似乎丝毫不近人情，道：“我并没有拿他们怎么样，只不过将他们安顿到了一处地方，你找不到的地方。我知道你视妻儿如性命，必不会对他们的死活置之不理，你若想要找到他们，就替我将这件事情老老实实办好了。”
鲍文卿这才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好，我这就替你去办。”说完时，人已转身大步跨出了暖阁。
他万万没有想到，玉生烟竟是这般厉害的一个角色，心思深细，神出鬼没间，竟要挟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这可比要了自己命还狠。
可他更想不到的是，玉生烟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厉害，那银簪的确是他妻子的银簪，玉生烟只不过花了一张银票将它买下来了。那虎头小鞋，也的确是他孩子的小鞋，玉生烟不过是趁孩子熟睡时，从他身上褪下来的。而此刻他的妻子，或许正在家中拥炉烤火也未可知，而他的孩子，说不定仍在酣睡。
玉生烟毕竟狠不下心，这是她的好处，也是她的坏处。
鲍文卿一走，玉生烟终于忍不住笑了，暗暗叹道：我做了一次恶人，可也着实吓坏了这可怜人。
就在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渐进，压迫感亦是渐紧，那是风行云属下正在逼近了，鬼使神差间，已将整座屋舍包围。不出玉生烟所料，他来了。
玉生烟理了理衣襟，轻轻掸了掸白衣上沾染的灰尘，她打算到风行云正寝中等他，与他来一场真正较量。当即退出暖阁，闪过抄手游廊，又巧妙避开侍女与小厮的耳目。眼瞧见几间房屋，收拾的与别处不同，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便知是风行云的住处了。
玉生烟悄声潜入内室，当面迎来的便是一个大屏风，绕过屏风，又是两层纱橱锦槅，玉生烟心中暗暗纳罕道：哪有人如此布置，当真奇怪的很！
又走了两层，便是两面玻璃大镜子，阻隔住了去路。再回头时，屏风已不见了，却变成了六面穿衣大镜，玉生烟心头一动，便知风行云房中有机巧设置。
玉生烟环顾四周，心知迷了旧路，往左有门可通，往右有窗暂隔，往左行时，才察觉门是死门，往右退回，才知窗是假窗。进退无门，已是困死其中。
玉生烟望着八面大镜中映出自己影像，无奈一笑，喃喃道：“奇门遁甲，五行八卦。”
玉生烟绕八面大镜缓缓踱步一圈，每经一面穿衣镜，手指便轻轻一触镜面，口中犹自念道：“开、休、生、伤、杜、景、死、惊……”行至最后一面大镜，脚步忽顿，展颜一笑，道：“就是这里了！”轻轻一按，一面足足有两人高的穿衣镜登时移了位，露出三尺甬道来。
玉生烟侧身穿出甬道，只觉豁然开朗，一片光亮，有如白昼，整个房间瞬时大了许多倍。
玉生烟细细打量，但见这间房大的出奇，仿佛是硬生生被隔断出来，空空旷旷，约高五丈，长宽各有三十余丈，单是在这间房中，就足可以建一所极大的别苑了。
房间虽大，房中却没有床，没有窗户，没有桌椅，更没有任何摆设，但却罗列着成千上百架穿衣大镜，这些穿衣镜皆被擦拭的雪亮，以一种奇异的规则摆放着，看得人眼花缭乱、天旋地转，好似一所迷宫。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藏玄机。
此处为何会是这般布置？为何会设下这么多大镜？这间房为何又藏于风行云寝房之后？玉生烟心中不禁暗暗纳罕。
玉生烟定了定心神，放眼四顾，但见房顶上、墙壁上、地板上，皆被贴上了白晃晃的棱镜，顺着墙壁，将视线顺转移到正前方，密密麻麻的穿衣镜排列组合，几千条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让人心神不定、烦躁不安，好在玉生烟定力极强，终能不为所动。若是换做寻常人，不曾练过内功，此时早该头昏脑涨、七窍流血了。
镜与镜之间相隔不过五尺，延伸出许多条小道来，旁枝蔓节，错综复杂，就是一座庞大而繁杂的大网。加之镜面投影，又折射出无数条小路，混淆视听，更显盘根错节，进退无门。
玉生烟微微眯了眯眼睛，尽量避开这些白惨惨的强光，就连她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打算在风行云寝房候着他们，替赵氏兄妹拖延时间，不料却误入了他的密室。
误入他人密室，刺探他人**，玉生烟终究觉得不妥，待回头时，却已没有了去路，身后早已成了一片冷冰冰的镜海。
玉生烟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摄心神，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客观，举头低眉间，又将整间房仔仔细细的审视一遍。道路并不复杂，只是穿衣镜多的恐怖，加之它的排列布阵又实在诡异莫测，不禁让人产生一种身处迷宫的错觉，不过，它既然是按照五行八卦之法排布，玉生烟也就有法可循。
五行八卦，相生相克，奇门遁甲，循环不息。
既然摸清了这一点，玉生烟心中也就有了头绪，现在能做的唯有小心谨慎，慎重行事，每一步都必须走对，若是错了一步，
“明分八卦，暗和九宫，没错，就是这里了！”玉生烟口中喃喃自语，脚下已踏出了第一步，穿衣镜中的千百个玉生烟也跟着动了一步。所有穿衣镜的位置仿佛也转动了，五尺通道的方位好似也向左移动了三寸，而这三寸，正是玉生烟的一步之宽。
这种情景当真骇人至极，你一动，便有成千上百与你一模一样的人与你一起动，连动作脚步都分毫不差。穿衣镜在转动，道路在转动，仿佛整个房间的排列布阵都在转动，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万物混沌，天地颠倒。
一个大活人若是在这房间中呆上一时半刻，非要发疯不可。
但玉生烟知道，这只不过是迷惑人心的手段罢了，穿衣镜并没有动，道路没有动，整个房间的排列布阵更没有动，动的只是人心，心一动，就免不了会心乱，心若乱，那就是方寸大乱。
玉生烟的心没有乱，所以她到了一条出路，一条曲折婉转，但却看得到终点的五尺小道。
玉生烟此时排除杂念，心境清明，纵使有再多错综复杂的小道摆在她面前，在她看来，亦只不过是画蛇添足、混淆视听的多余摆设罢了。此时她眼中心中所见，就只有一条小道，而这条路，便是出口。
玉生烟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身形一动，向左踏出七步。
有了第七步，自然也会有第八步，可玉生烟却偏偏没有踏出这第八步，恰恰停在了第七步的位置，不偏不倚，即不多一尺，亦不少一分。因为若要再往前一步，便要撞着一面玻璃了，一面照不见人影、如若无物的玻璃。
旁人也许看不到这玻璃，可玉生烟却偏偏看到了。
玉生烟眉目一舒，旋身一转，又向东南方踏出三步，紧接着，西北方、西南方、东北方，又各自踏出七步。穿梭来回间，玉生烟已经兜兜转转绕了无数个圈子。
整个房间似已被玉生烟走遍，迂回曲折间又好似回到原地，加之几千条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几乎不曾让人晕头转向、头昏脑涨，快要失去信心。
旁人也许会晕，可玉生烟毕竟没有。
她还是那样气定神闲，安然自若，仿佛永远都不着急，永远也不恼怒，即便立即就要去死了，她或许也能从容赴死。
诚於中，形於外，君子慎其独。
一个人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气度风华、翩翩如玉，也许不算什么，若是独自一人时，亦能保持这份从容温雅，能做到的人恐怕少之又少。
突然间，只听得“叮”的一声响，玉生烟神色微微一动，转过头时，身上的玉箫已触到了一面穿衣镜。
“不好。”
霎时之间，万籁俱寂，玉生烟的身形亦僵住。
死灭的寂，太古的寂。
静寂之后，变数突生，但闻轮轴转动，有如雷奔，整个房间，穿衣镜登时疾转如疯，变幻方位，穿梭如飞，排列重组，宛若战场之上军师排兵布阵。
玉生烟心细如发，早已觑到穿衣镜脚底暗藏的车轮，想来这些穿衣镜便是凭着这些相连的车轮移动变化了。
此时，穿衣镜之间的小道俨然已更改了位置，先时的道路早已湮灭无存，新的道路又横生枝节，变幻多端，与方才相比，又是另一番情形，宛若换了一座迷宫，不得不重新开始寻找出路。
前有悬崖，后藏深谷。
玉生烟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待所有穿衣镜皆停止移动，这才从腰间取出玉箫，自语道：“莫不是一碰镜面便会触发机关，所有穿衣镜又重新排布列阵，拼组成新的迷宫？”
说着，玉生烟已将玉箫抵于一面穿衣镜上。
果然不出所料，但闻轰隆隆一阵响动，整个房间的大镜登时又移动起来，变幻位置，重新排列组合，变戏法般的组合出一所全新的迷宫。
反复试了两三次，皆是如此。
玉生烟非但不惊，反而笑了。
此时她看整个房间，宛如看一种阵法。
于舍身崖下、莫愁湖畔时，她常听得哥哥讲《风后八阵兵法图》与《孙膑兵法》，“用八阵战者，因地之利，用八阵之宜。”“用阵三分，诲阵有锋，诲锋有后，皆待令而动。”等语，当时年幼，一知半解，如今细思此间阵法，无不与哥哥所言契合。
玉生烟心中明了，统共有多少面穿衣镜，便可计算出它有多少种组合排列方式，继而算出它可拼凑出多少座迷宫，若是将每个迷宫都走上一遍，自然可以找到出路。可这个法子太笨，所以玉生烟并不打算这样做。
“斗一，守二。以一侵敌，以二收。”
玉生烟手执玉箫，人已向前踏出一射之地，眼前便有一面穿衣大镜阻隔，当即止步。
左转前行，回身折后，前行七步，继而右行。
“险易必知生地、死地，居生击死。”
迎面而来，又是一架穿衣镜阻断去路。
这一次，玉生烟即没有左转，亦没有右转，眼中反而露出了光彩，迎身而上，伸手轻轻一推，触及镜面凹处。
可幸的是，玉生烟虽触碰镜面，房中大镜却并未再次转换方位，穿衣镜上果然有一道暗门，轮轴一转，登时开出一条三尺暗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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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风行云左拥右抱，饮酒作乐，坐等左右手生擒玉生烟，却忽而有人来报，跪伏堂下，却欲言又止，神情焦急，汗流浃背。
风行云心知不是什么好事，霍然起身，诘问道：“是不是抓不到玉生烟？”
来人惶惶道：“不是，是……是……”
窈容白了底下人一眼，冷笑道：“什么‘是’呀‘不是’的，主子问你抓没抓到玉生烟，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利落。”
那人咽了口唾沫，这才说道：“不是抓不到玉生烟，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们三人，连一个影子也找不到了。”
风行云一拂袖，脸色一白，自是惊诧万分，道：“岂有此事？”
那人不敢有所隐瞒，据实说道：“确是如此，属下几乎没将整片橘子洲翻了个遍，他们三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风行云仔细确认细节，问道：“你千真万确已带人将整片橘子洲每寸土都翻了个遍，没有遗漏任何一处地方？”
那人重重点头，道：“千真万确，属下不敢隐瞒。”言语中肯，坚定不移，恨不能将自己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主子看，以表忠诚。
风行云背手踱到窗边，又缓步踱回，来来回回兜了好几个圈子，拈起酒杯准备喝酒，酒到唇边却又放下杯子，忽而坐到虎皮靠椅上，却又倏的站起身来，幡然醒悟，道：“我的寝房呢？我的寝房有没有搜查过？”
一语点醒梦中人，那人忙不迭磕头道：“没有主子吩咐，属下不敢乱闯。”
风行云扼腕叹息，暗恨不已，厉声道：“是我疏忽大意，传令下去，除了埋伏于陶然居的一干人等死守船只，其余的全部跟我去，将寝房团团围住，不准放出一个人。”说话时，人已大步跨了出门。
残阳如血，湘水如幕。
在这头，玉生烟望着赵枕琴二人走出暖阁、转入假山，直至不见了身影，这才露出笑容。细细将整个暖阁打量一番，只觉富丽堂皇，花团锦簇，无非就是作富贵人家装潢安设，并无甚新奇特别之处。眼之所见，皆是些古董名器，或贮书设鼎，或供花设瓶，诸如琴、剑、瓷瓶、也不过是附庸风雅。玉生烟无心于此，顾盼之间，一双眼睛早已落到了一张红木书桌上。
玉生烟莫名一笑，自语道：“我倒可以留下点什么？”如此说来，人已踱到了书桌前，眼睛一扫，但见书桌上摆着尽是些胭脂红粉、脂膏头油、汗巾丝帕，并钗鬟珠钏之类的小女儿物件，并无笔墨纸砚。
玉生烟将一方月白色汗巾平铺于桌面，拣了一只画眉的笔，蘸着嫣红的胭脂，一挥而就。
写罢之后，又细细端详一番，展颜笑道：“如此甚好！”
如今赵师兄妹二人已去，心中一块大石也已落下，玉生烟便可放心大胆行事。她有足够的信心，能在一个时辰内将船放行至松林水闸，亦能确保赵师兄妹全身而退，可是，却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危。可她似乎并不着急，为今之计，便是拖住风行云，为赵枕琴争取时间，争取生存下去的机会。
三顿饭的功夫已过，她心中也也生出一条计策。
不管是什么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都少不了有一个管家，一个老实踏实、本分勤恳、能为主人看家办事的好管家，风行云自然也不例外。
而此时，管家已战战兢兢的站在了堂下。
玉生烟，却坐在了暖阁里最大的一张椅子上，细细的品着茶，一双眼睛却冷冷的打量着这位其貌不扬的管家。
矮小的身材，宽大的手掌，红通通的酒糟鼻子，衣着却极为考究，裁剪适度，华丽高雅，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
玉生烟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不怒自威，冷若寒冰，不是玉生烟平常的说话方式，但却是让人觉得害怕的好法子。
堂下管家打了个寒噤，道：“小的姓鲍，名叫文卿。”
玉生烟冷笑一声，道：“你人长得不怎么样，名字倒很雅。”
鲍文卿不敢反驳，因为他被抓进暖阁时，已经领教过玉生烟的厉害之处了。
玉生烟又道：“你在风行云手下做管家多少时日了？”
鲍文卿老老实实答道：“不多不少，整好六个月。”
既然时间不久，那就不是死忠之人，既然不是死忠之人，那就往往容易被利益打动，玉生烟笑了。
鲍文卿也在笑，却是强颜欢笑，他弄不明白，为何玉生烟将自己劫来，却又问无关紧要的问题，而正是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却让他更紧张、更害怕，因为他不明白玉生烟的目的为何。玉生烟若是直言她想要金银珠宝，他反倒安心些。
要是遇到寻常大盗，不是要钱，便是要命，而玉生烟却好像即不要钱，也不要命，却反而同他聊起家常来。
玉生烟悠悠的摇着瓷杯，望着杯中茶叶浮沉，气定神闲，接着问道：“你做了六个月的管家了，你这主子对你可好？”
鲍文卿拭了拭额角的汗水，连连点头道：“主子待我好的很。”
玉生烟霍的一拍案，面如寒霜，提高声调，道：“胡说八道！”
手中的瓷杯“哐”的一声，碎成了七八片。
这一招，是玉生烟从锦玉刀手中学来的，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
鲍文卿经玉生烟这一吓，腿脚登时软了，跪倒于地，颤声道：“不好，不好，那风行云是个难伺候的主儿，服侍不周，动不动就是一顿板子。底下人当面对他恭恭敬敬，丝毫不敢违逆，背地里早就恨得牙痒痒，将他祖宗十八代翻来覆去骂了千万遍了。”
玉生烟满意一笑，道：“好，很好！”
继而又道：“他既然对你不好，你为何不离了他？”
鲍文卿道：“小的每每有此念想，只是无甚机会。”
玉生烟漫不经心拈起桌上散落的碎片，随手一扬，便有一枚瓷片朝鲍文卿激射而去，眼见瓷片尖锋就要击中他时，却又硬生生在空中转一个弯，与他擦身而过，齐齐钉到他身后的红木门板上，而鲍文卿的一身华服，早已被瓷片划的稀烂。
鲍文卿此时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呆呆木木，再也威风不起来。
玉生烟不由觉着好笑，却仍寒着脸问道：“鲍管家，跟着风行云，你一月能挣多少银子？”
鲍文卿见识到了玉生烟一身骇人本事，心中更是惶恐，哆哆嗦嗦答道：“每月三十两纹银。”
玉生烟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叠月黄色的薄纸，笑道：“我每月给你三百两如何？”
那一叠月黄色的纸，自然就是银票，而这些银票，自然是玉生烟从风行云暖阁中翻出来的，而在此之前，玉生烟却是两袖清风。
风行云定然难以想到，玉生烟竟然喝着他的碧螺春，坐在他的位置上，用着他的银票，收买了他的管家。
鲍文卿伸长脖子，瞄了一眼那一叠扎扎实实的银票，少说也有五千两，于是壮着胆子问道：“你为何要给我这么多钱？”
玉生烟道：“因为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鲍文卿道：“何事？”
玉生烟道：“我要你到陶然居，在一个时辰内，将所有的船只都放出来，让船只顺着河道飘过松柏林闸道就是了。事成之后，这些银票都是你的。你无需惧怕你主子，我自有法子对付他，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做。我想，以你一个管家的身份，这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鲍文卿面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哀叹：“可是姑娘，陶然居戒备森严，小的用什么法子取船？”
玉生烟道：“那就是你的事了。”
鲍文卿讨了个没趣，终于知道玉生烟不是个可以随意糊弄的主儿，只得低下头来，喃喃道：“是，是，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循循善诱间，总算是落网。
玉生烟将银票交到鲍文卿手中，道：“可你若是拿了银票跑了，却不替我办事，那我可如何是好？”
鲍文卿攥紧银票，磕头道：“小的既然受了姑娘的恩惠，定会替姑娘将事情办的妥妥帖帖，莫要说是上刀山、下油锅，就是替姑娘去死也不会皱半点眉头。”
果然是个忠诚踏实的好管家，连说话也说的滴水不漏。
玉生烟却摇了摇头，还是不满意，冷笑道：“这还不够。”
鲍文卿急头白脸，道：“莫非姑娘当真要小的替你去死。”
玉生烟道：“你若跑了，当然会死，可是他们也活不成了。”
说道“他们”两个字时，手中已多了一只银簪子与一只虎头小鞋。那银簪子，自然是鲍文卿妻子的银簪，而那虎头小鞋，自然是鲍文卿孩子的虎头小鞋。
鲍文卿大惊失色，这才失了主张，慌了神色，竭力控制住情绪，哑声道：“你……你……拿他们怎样了？”
玉生烟笑了，笑得似乎丝毫不近人情，道：“我并没有拿他们怎么样，只不过将他们安顿到了一处地方，你找不到的地方。我知道你视妻儿如性命，必不会对他们的死活置之不理，你若想要找到他们，就替我将这件事情老老实实办好了。”
鲍文卿这才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好，我这就替你去办。”说完时，人已转身大步跨出了暖阁。
他万万没有想到，玉生烟竟是这般厉害的一个角色，心思深细，神出鬼没间，竟要挟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这可比要了自己命还狠。
可他更想不到的是，玉生烟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厉害，那银簪的确是他妻子的银簪，玉生烟只不过花了一张银票将它买下来了。那虎头小鞋，也的确是他孩子的小鞋，玉生烟不过是趁孩子熟睡时，从他身上褪下来的。而此刻他的妻子，或许正在家中拥炉烤火也未可知，而他的孩子，说不定仍在酣睡。
玉生烟毕竟狠不下心，这是她的好处，也是她的坏处。
鲍文卿一走，玉生烟终于忍不住笑了，暗暗叹道：我做了一次恶人，可也着实吓坏了这可怜人。
就在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渐进，压迫感亦是渐紧，那是风行云属下正在逼近了，鬼使神差间，已将整座屋舍包围。不出玉生烟所料，他来了。
玉生烟理了理衣襟，轻轻掸了掸白衣上沾染的灰尘，她打算到风行云正寝中等他，与他来一场真正较量。当即退出暖阁，闪过抄手游廊，又巧妙避开侍女与小厮的耳目。眼瞧见几间房屋，收拾的与别处不同，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便知是风行云的住处了。
玉生烟悄声潜入内室，当面迎来的便是一个大屏风，绕过屏风，又是两层纱橱锦槅，玉生烟心中暗暗纳罕道：哪有人如此布置，当真奇怪的很！
又走了两层，便是两面玻璃大镜子，阻隔住了去路。再回头时，屏风已不见了，却变成了六面穿衣大镜，玉生烟心头一动，便知风行云房中有机巧设置。
玉生烟环顾四周，心知迷了旧路，往左有门可通，往右有窗暂隔，往左行时，才察觉门是死门，往右退回，才知窗是假窗。进退无门，已是困死其中。
玉生烟望着八面大镜中映出自己影像，无奈一笑，喃喃道：“奇门遁甲，五行八卦。”
玉生烟绕八面大镜缓缓踱步一圈，每经一面穿衣镜，手指便轻轻一触镜面，口中犹自念道：“开、休、生、伤、杜、景、死、惊……”行至最后一面大镜，脚步忽顿，展颜一笑，道：“就是这里了！”轻轻一按，一面足足有两人高的穿衣镜登时移了位，露出三尺甬道来。
玉生烟侧身穿出甬道，只觉豁然开朗，一片光亮，有如白昼，整个房间瞬时大了许多倍。
玉生烟细细打量，但见这间房大的出奇，仿佛是硬生生被隔断出来，空空旷旷，约高五丈，长宽各有三十余丈，单是在这间房中，就足可以建一所极大的别苑了。
房间虽大，房中却没有床，没有窗户，没有桌椅，更没有任何摆设，但却罗列着成千上百架穿衣大镜，这些穿衣镜皆被擦拭的雪亮，以一种奇异的规则摆放着，看得人眼花缭乱、天旋地转，好似一所迷宫。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藏玄机。
此处为何会是这般布置？为何会设下这么多大镜？这间房为何又藏于风行云寝房之后？玉生烟心中不禁暗暗纳罕。
玉生烟定了定心神，放眼四顾，但见房顶上、墙壁上、地板上，皆被贴上了白晃晃的棱镜，顺着墙壁，将视线顺转移到正前方，密密麻麻的穿衣镜排列组合，几千条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让人心神不定、烦躁不安，好在玉生烟定力极强，终能不为所动。若是换做寻常人，不曾练过内功，此时早该头昏脑涨、七窍流血了。
镜与镜之间相隔不过五尺，延伸出许多条小道来，旁枝蔓节，错综复杂，就是一座庞大而繁杂的大网。加之镜面投影，又折射出无数条小路，混淆视听，更显盘根错节，进退无门。
玉生烟微微眯了眯眼睛，尽量避开这些白惨惨的强光，就连她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打算在风行云寝房候着他们，替赵氏兄妹拖延时间，不料却误入了他的密室。
误入他人密室，刺探他人**，玉生烟终究觉得不妥，待回头时，却已没有了去路，身后早已成了一片冷冰冰的镜海。
玉生烟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摄心神，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客观，举头低眉间，又将整间房仔仔细细的审视一遍。道路并不复杂，只是穿衣镜多的恐怖，加之它的排列布阵又实在诡异莫测，不禁让人产生一种身处迷宫的错觉，不过，它既然是按照五行八卦之法排布，玉生烟也就有法可循。
五行八卦，相生相克，奇门遁甲，循环不息。
既然摸清了这一点，玉生烟心中也就有了头绪，现在能做的唯有小心谨慎，慎重行事，每一步都必须走对，若是错了一步，
“明分八卦，暗和九宫，没错，就是这里了！”玉生烟口中喃喃自语，脚下已踏出了第一步，穿衣镜中的千百个玉生烟也跟着动了一步。所有穿衣镜的位置仿佛也转动了，五尺通道的方位好似也向左移动了三寸，而这三寸，正是玉生烟的一步之宽。
这种情景当真骇人至极，你一动，便有成千上百与你一模一样的人与你一起动，连动作脚步都分毫不差。穿衣镜在转动，道路在转动，仿佛整个房间的排列布阵都在转动，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万物混沌，天地颠倒。
一个大活人若是在这房间中呆上一时半刻，非要发疯不可。
但玉生烟知道，这只不过是迷惑人心的手段罢了，穿衣镜并没有动，道路没有动，整个房间的排列布阵更没有动，动的只是人心，心一动，就免不了会心乱，心若乱，那就是方寸大乱。
玉生烟的心没有乱，所以她到了一条出路，一条曲折婉转，但却看得到终点的五尺小道。
玉生烟此时排除杂念，心境清明，纵使有再多错综复杂的小道摆在她面前，在她看来，亦只不过是画蛇添足、混淆视听的多余摆设罢了。此时她眼中心中所见，就只有一条小道，而这条路，便是出口。
玉生烟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身形一动，向左踏出七步。
有了第七步，自然也会有第八步，可玉生烟却偏偏没有踏出这第八步，恰恰停在了第七步的位置，不偏不倚，即不多一尺，亦不少一分。因为若要再往前一步，便要撞着一面玻璃了，一面照不见人影、如若无物的玻璃。
旁人也许看不到这玻璃，可玉生烟却偏偏看到了。
玉生烟眉目一舒，旋身一转，又向东南方踏出三步，紧接着，西北方、西南方、东北方，又各自踏出七步。穿梭来回间，玉生烟已经兜兜转转绕了无数个圈子。
整个房间似已被玉生烟走遍，迂回曲折间又好似回到原地，加之几千条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几乎不曾让人晕头转向、头昏脑涨，快要失去信心。
旁人也许会晕，可玉生烟毕竟没有。
她还是那样气定神闲，安然自若，仿佛永远都不着急，永远也不恼怒，即便立即就要去死了，她或许也能从容赴死。
诚於中，形於外，君子慎其独。
一个人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气度风华、翩翩如玉，也许不算什么，若是独自一人时，亦能保持这份从容温雅，能做到的人恐怕少之又少。
突然间，只听得“叮”的一声响，玉生烟神色微微一动，转过头时，身上的玉箫已触到了一面穿衣镜。
“不好。”
霎时之间，万籁俱寂，玉生烟的身形亦僵住。
死灭的寂，太古的寂。
静寂之后，变数突生，但闻轮轴转动，有如雷奔，整个房间，穿衣镜登时疾转如疯，变幻方位，穿梭如飞，排列重组，宛若战场之上军师排兵布阵。
玉生烟心细如发，早已觑到穿衣镜脚底暗藏的车轮，想来这些穿衣镜便是凭着这些相连的车轮移动变化了。
此时，穿衣镜之间的小道俨然已更改了位置，先时的道路早已湮灭无存，新的道路又横生枝节，变幻多端，与方才相比，又是另一番情形，宛若换了一座迷宫，不得不重新开始寻找出路。
前有悬崖，后藏深谷。
玉生烟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待所有穿衣镜皆停止移动，这才从腰间取出玉箫，自语道：“莫不是一碰镜面便会触发机关，所有穿衣镜又重新排布列阵，拼组成新的迷宫？”
说着，玉生烟已将玉箫抵于一面穿衣镜上。
果然不出所料，但闻轰隆隆一阵响动，整个房间的大镜登时又移动起来，变幻位置，重新排列组合，变戏法般的组合出一所全新的迷宫。
反复试了两三次，皆是如此。
玉生烟非但不惊，反而笑了。
此时她看整个房间，宛如看一种阵法。
于舍身崖下、莫愁湖畔时，她常听得哥哥讲《风后八阵兵法图》与《孙膑兵法》，“用八阵战者，因地之利，用八阵之宜。”“用阵三分，诲阵有锋，诲锋有后，皆待令而动。”等语，当时年幼，一知半解，如今细思此间阵法，无不与哥哥所言契合。
玉生烟心中明了，统共有多少面穿衣镜，便可计算出它有多少种组合排列方式，继而算出它可拼凑出多少座迷宫，若是将每个迷宫都走上一遍，自然可以找到出路。可这个法子太笨，所以玉生烟并不打算这样做。
“斗一，守二。以一侵敌，以二收。”
玉生烟手执玉箫，人已向前踏出一射之地，眼前便有一面穿衣大镜阻隔，当即止步。
左转前行，回身折后，前行七步，继而右行。
“险易必知生地、死地，居生击死。”
迎面而来，又是一架穿衣镜阻断去路。
这一次，玉生烟即没有左转，亦没有右转，眼中反而露出了光彩，迎身而上，伸手轻轻一推，触及镜面凹处。
可幸的是，玉生烟虽触碰镜面，房中大镜却并未再次转换方位，穿衣镜上果然有一道暗门，轮轴一转，登时开出一条三尺暗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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