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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囹圄困身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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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及站定,但觉琴音陡然四起,音浪翻腾,汹涌而至,已将自己团团包围,密不透风,唰唰唰四声疾扫弦过,利箭如雨,呼啸而来,竟似千军万马,冲抢呼杀,势不可挡。

    玉生烟双臂一展,袖底生风,长绫如雪,登时四散而开,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作八,灵动如飞,竟似活物一般,齐齐抖动翻转,竟将那密密麻麻的雨箭悉数卷起。

    玉生烟双手持绫,傲然临立,双目一清,冷然笑道:“还你!”说话间,五指一扣一推,双袖一抖一拂,已将卷起的箭羽悉数送还赵枕琴,利利落落,一支不落。

    漫天箭雨,纷纷扬扬,好似流星,追云赶月,齐齐原路返回,直射赵枕琴。

    赵枕琴目光微凛,清斥一声,内气一沉,竟抱琴凌空跃起,翻转之间,箭雨已从脚下擦过。未及落地,忽的倒转琴身,临空一扫,一道疾光已从琴侧激射而出,恍若风雷闪电,直追玉生烟。

    玉生烟不敢硬接,身形一旋,堪堪闪避。顾盼之间,但觉脑后嗡然一声,竟是那道疾光去而复返,猛然收紧,蹿地一声,束住腰腹,也似活物一般,乖乖重回赵枕琴手中。

    玉生烟心中一惊,暗道:“回环针!”凝神一看,腰间已被琴线缚住,挣脱不得。

    赵枕琴手捻回形针,操控琴线,冷冷笑道:“回环往复来去间,死神引针渡君去。”神色陡厉,忽地收紧琴线。

    玉生烟经此一招,腰间顷刻划出一条血线,顺着琴线,血色迅速蔓延开来。

    赵枕琴面带兴奋,不想错过这个杀玉生烟的最好时机,步步紧逼,左臂忽的一扫,四道疾光陡然甩出,张牙舞爪,携风带雨,直扑玉生烟。

    玉生烟腰间受缚,前有虎狼,后有伏兵,既不能上,亦不能下,已呈四面楚歌之势。

    四枚回环针交错疾行,如光似电,相互追赶,瞬时之间,已将玉生烟束死。

    赵枕琴仰面哈哈一笑,蓦然正色,厉颜道:“这不是绣花针,乃是要你命的杀人针!”

    话音如环,一环一环,氤氲到玉生烟耳中。

    赵枕琴手持五枚回环针,陡一拉平,竟似一张古琴。猛然一扫,玉生烟只觉琴音靡靡,顺着琴线,直从赵枕琴指尖传入腰间,震震作响,不禁五内欲焚,心尖颤栗。

    这哪里是琴音,分明是魔音。

    玉生烟凝神聚气,双掌藏入袖中,隐隐蓄气,忽地作掌,竟拍向琴线。

    赵枕琴冷蔑一笑,道:“不自量力,这琴线乃是由……”面目陡然一凛,脸色霎时青红,却说不出话来了。

    觑此时机,玉生烟连环作掌,反复推送,气韵悠长,直击得五根琴线气浪滚滚,嘣嘣欲断。

    两人各执一端,僵持不动,以琴线作媒引,暗中较量,锱铢必争,端的谁也不让谁。

    朱楼之顶,圆月之下。

    夜凉如水,风冷似刀。

    赵枕琴变幻方位,脚踏四方,手锁五弦,猛然腾出右掌,忽地一声,竟袖出一只短箭,当空一抛,竟欲出掌将其折断。

    以折箭为号,短箭若折,顷刻出手,活口毋留。

    短箭恰要触掌刃,一分为二,赵枕琴面色却陡然一黑,踉跄两步,委顿于地,猛然喷出一口鲜血。那短箭未及折断,已颓然落地。

    五缕紧绷的长弦,登时松懈,绵绵软软,垂落于地。

    赵枕琴浑身发颤,面色青紫,五内已被玉生烟掌力震伤,仍不甘示弱,强平气息,以手直指玉生烟,狠狠道:“你……你是何邪魔外道?”

    玉生烟气息微浮,面色苍白,身上已多了五道红惨惨的血痕,一时不逞,亦跌于地,道:“借力打力,以柔克刚,这叫元柔术。”

    赵枕琴吐尽口中淤血,呸地一声,笑道:“好呀,你以掌击弦,将一身劲力卸于五弦之上,尽数返还于我。五弦与我相连,我自是要受重创的。可你也别小瞧了我,我这回环针上连接可乃是钢弦,只怕你也伤得不轻罢!”一言未了,竟又暗自袖出一只短箭,企欲一折为二,召集伏兵。

    玉生烟眼疾手快,陡将钢弦一抖,登时将他手中短箭打落。

    暗夜之中,忽闻一人恣意狂笑,道:“玉姑娘,你将他手中短箭打落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要束手就擒。赵兄,我来迟一步啦。”

    话音未落,人已飘然落下,但见那人一身紫袍,风流俊雅,从从容容,立于屋脊。把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风行云。

    风行云一把将赵枕琴扶起,眼睛却望着玉生烟,笑道:“玉姑娘,片刻不见,如隔三秋呀!”

    玉生烟强撑站起,手中却已握紧玉箫。刚欲发言,胸口却猛然一抽,痛入心肺,鬓边的一缕长发已被汗珠浸湿,一张脸霎然更显惨白。

    玉生烟倒吸一口凉气,叹道:“这就是替萧风哥哥输气疗伤的隐疾吗?”未及深思,风行云一双手掌已挟风而至。

    风行云一面出掌,一面笑道:“此刻玉姑娘还在想着你萧风哥哥么?”

    玉生烟勉力还他一招,顺着话头,笑道:“我萧风哥哥少年英雄,侠骨柔肠,胜你百倍有余。”

    风行云听闻玉生烟口口声声唤萧风哥哥,听到这一句,更是妒火中来,哈哈大笑道:“可你那萧风哥哥,如今恐怕也是自身难保了。”

    玉生烟心头陡然一跳,玉箫一格,急问:“你说什么?”

    关心则乱,关情则扰。

    风行云见她失神如此,更是得意,连连递招,笑道:“你萧风哥哥受杖刑,被他师傅孤鸿子训责,如今要在那武当山上面壁一年,你莫非不知?”

    玉生烟心慌意乱,步法凌散,道:“为何?”

    风行云笑道:“那还不是因为我?”

    玉生烟心切,疾疾追问:“你将萧风哥哥怎样?”

    风行云霍然抽出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悠悠扬扬,洒然道:“我没将你萧风哥哥怎样,只不过将那叫文昭的女子杀了。”

    玉生烟连连后退,招架不住,道:“你说谎!文昭师姐分明已与你师兄花拂柳结为夫妻,你若杀文昭,岂非要与你兄长反目?”

    风行云仰面一笑,道:“兄弟如手足,女人似敝履,我见过人不穿鞋,却未见过人会砍断自己手足。文昭连通柳扶风,欺瞒师兄,已属该死,师兄早已厌极了这女人。他狠不下心来,我只不过帮了他一把。”

    玉生烟护住周身,指点玉箫,道:“这是你故意为之。”

    风行云笑道:“没错,这是我故意为之。文昭乃是武当门下最得力之女弟子,如今被采花大盗花拂柳所擒,反倒失了清白,丢尽了武当掌门叶孤鸿的颜面,更丢尽了武当派名声。当日乃是萧风奉命救人,他将你救出,却未将文昭救出,如今,本门师姐死在采花大盗手中,你说,究其责任,武当掌门叶孤鸿该把这笔账该算在谁头上?”

    玉生烟一扬玉箫,抽身而出,摇摇站定,颦眉道:“若非你亲口道出,我定不知萧风哥哥此刻正在武当山上受苦,好奸险的人心那。”一念及萧风受罚,自己与之相隔千里万里,路遥马慢,重山难越,不禁心乱如麻。

    风行云见玉生烟神思恍惚,觑着时机,陡然出招,一剑斜指。

    玉生烟心中虽愁闷,却时刻注意风行云一举一动,玉箫一转,轻巧格避。

    风行云平挽剑花,连刺三剑,笑道:“人命呐!贱如蝼蚁,死不足惜。”

    玉生烟微愠,道:“那你自身的性命呢?”

    言语一出,真气陡泄,心口猛然又是一痛,如遭鞭抽刀绞,登时立足不稳,身法一慢,左臂已被风行云划出一道口子。

    风行云一招得逞,昂首笑道:“我自身的性命,自然要贵重得多。”言语稍顿,又道:“玉姑娘,你自身难保,且莫要再顾及旁人了。”一言未了,忽地举剑,作最后一击。

    宝剑登时紫芒大盛,低吟微啸,吞吐风云,宛若紫龙出海,有崩山摧屋之势。

    玉生烟面色如纸,立足不稳,缓缓拈起玉箫的手竟有些颤抖,一身血衣被剑气鼓荡的舞动起来,宛如暗夜下一枝飘摇欲坠的血色昙花,在风雨飘摇中岌岌可危,顷刻便要香消玉殒。

    败局已定吗?

    风行云人已随长剑弹出,所有力量、所有信念、所有杀机,皆凝注在这一剑之上,一剑定胜负。

    玉生烟心念高度集中,既不闪避,亦不迎击,既不求饶,亦不退让,玉箫却悄然于手心转动起来,绕过剑尖,停于剑身,轻轻一点,只轻轻一点,恰似蜻蜓点水,寻龙点穴,与剑相交。

    玉箫与宝剑相击,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紫芒更盛,吞吐着信子,玉箫却黯淡无光,失了颜色。

    风行云前一刻犹是骄矜姿态,这一刻却脸色骤变,惊叫一声,持剑的手腕一弯,忽似折断了一般垂下,宝剑光芒消褪,顺手滑下,锒铛一声,有如废铁。

    玉生烟勉力支撑,一字一顿,冷冷道:“我要告诉你,人命不是蝼蚁,人命大于天。这一招,是替文昭师姐还的。”

    风行云跪倒于地,双目赤红,斜着眼睛,恶狠狠定住玉生烟,额角青筋一根一根暴起,夹杂着涔涔冷汗,右腕无力地悬挂于身侧,因为疼痛而扭曲。

    但闻咔啦一声,似是断骨之声,清脆响亮。

    风行云痛呼一声,面目抽动,人已抱着手腕跌坐于地。即便是他风行云,亦撑不住这骨节寸寸爆裂之痛。

    玉生烟缓缓踏上前一步,玉箫一指,已轻轻点中风行云肩头,道:“这一招,是替萧风哥哥还的。”话音未落,风行云右肩一沉,噼啪一声,肩骨也已爆裂粉碎。

    风行云屈着背脊,浑身颤抖,几乎不曾躺倒于地,咬牙恨道:“好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玉生烟瞥他一眼,道:“我不是不会心狠手辣,只因还未遇见你这般歹毒心肠的人。自我离了莫愁湖,不论遇何艰难,遭何险境,从未对人用过这元柔术,你们,却是第一个迫我狠下心肠之人。”

    风行云猛喘一口气,乜斜着眼,冒着冷汗,道:“元柔术?”

    玉生烟微一沉吟,道:“没错,正是元柔术,借力打力,以弱胜强,以柔克刚。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

    赵枕琴静坐一旁,见风行云骨节爆碎,劈啪作响,不禁暗自心惊,冷汗直溢,情不自禁握紧五指,心道:她方才借力打琴线,未叫我骨节爆裂,可见已是让我三分了,我这手若是不能弹琴,也算废了。一念及此,这才深觉恐惧,头皮发凉。颤颤巍巍取出袖中短箭,暗自折断。

    四面伏兵,闻风而起,忽地一声窜出,或持弓弩、或握渔网、或操血滴子,齐齐往玉生烟身上招呼。

    玉生烟带伤在身,骤遭围攻,身陷囹圄,只得护住周身,勉力闪避。

    赵枕琴忽地大喝一声,道:“但下狠手,毋需留情,取她双足者,赏六百金;取她双臂者,赏八百金;取双眼者,一千金;取玉生烟项上人头者,一万金。”

    众人闻言,士气更盛,勇猛凶悍者,更加无所畏惧,贪生怕死者,亦壮胆上前。登时争喊杀伐之声不断,震天价响,血光冲天。

    持渔网之四人,配合照应,心意相通,往来交替之间,已各占屋檐一角,居高临下,将玉生烟围困于垓心,觑准时机,便将那钢丝大网迎头罩下。

    持弓弩者,排兵布阵,或四散于屋顶,或将赵、风二人护在身后,登时箭弩齐发,急如星火,直欲置玉生烟于死地。

    持血滴子者,遥遥而站,挥动手臂,咯咯作响,只消觑准时机,顷刻动手,便直取玉生烟项上人头。

    玉生烟指点玉箫,飞身低掠,穿梭于箭羽流光之间,颇为吃力,加之方才力战赵枕琴、风行云二人,内功已损,气力已竭,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冷眼旁观,那持弓弩者、执血滴子者,皆无足可惧,可恨那持钢丝渔网四人,占尽地势,以逸待劳,若是稍有疏忽大意,被那渔网所捕,那便再无法逃脱。

    赵枕琴坐镇一旁,见玉生烟气虚面浮,步法游离,显然已是体力不支,又见众将气势高涨,有条不紊,排兵布阵之法严明,心中甚是宽慰,只坐等玉生烟被擒。正自思索间,忽见玉生烟双手连挥,排开众人,玉箫一指,竟将护住风行云的一干人等纷纷拍倒。玉箫轻点间,屋檐之上,只闻一片噼噼啪啪骨骼爆裂之响,众人神姿怪异,哀嚎痛鸣,不绝于耳。

    风行云不妨,骤然失了人群保护,不禁大骇,待要拔剑对敌时,玉生烟已连挥玉箫,栖身进前,玉指一转,已拍向自己右肘、左膝、肋骨、趾骨。风行云眼前一黑,登觉痛不可遏,体内噼里啪啦一阵乱爆,被玉箫点中之处,体骨已节节寸断,如遭雷击车碾。

    众人不料玉生烟骤然偷袭风行云,前仆后继,纷纷涌来救援。

    赵枕琴袖袍一挥,更是指挥那执渔网之四人,呼喝道:“快呀!将她网住!”

    一人稍作迟疑,道:“可……主子还在里头……”

    赵枕琴截断他话,怒道:“不要管他,一齐网住。”

    玉生烟趁乱闪出,绕过当空渔网,抢占东面屋檐一角,瞬时将那持渔网之人点倒。反手一掌,朝下拍去,登时将那撑屋大柱击碎。抽身一掠,跃向西面屋檐,玉箫一指,又将另一名持渔网者点倒,反手一掌,朝地下拍去,西面撑屋大柱登时粉碎,瓦屑纷飞。

    整幢房屋失了大柱支撑,登时摇摇欲坠,吱呀作响。

    风行云心思机警,忙喝道:“快拦住她!”

    众人不知玉生烟意欲何为,但听吩咐,齐齐上前擒拿,弓弩愈疾,血滴子飞转。玉生烟忽的一声,又闪身到南面屋檐,一指点中持渔网之人,反手一掌,直击那撑屋大柱。整幢别苑,登时嘎嘎作响,飘飘摇摇,几欲散架。木石相磨,瓦砾纷飞,众人立于屋顶,皆是战战兢兢。有胆小者数人,早已率先跳下房顶,径自逃去。

    顷刻之间,整片房顶,轰地一声,砰然坍塌,登时扬尘漫天,乱石齐飞,摧枯崩拉,好似遭了地震。

    众人始料未及,大惊之中,尽数跌入屋内。赵枕琴虽有伤在身,反应却极快,旋地一声,飞离屋顶,待到漫天扬尘散去时,却早已不见了玉生烟踪影,同时不见的,还有风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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