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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流沙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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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虬髯大汉持刀与巨蛇战作一团,刀光如瀑布倾泄,震耳欲聋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强劲的气浪四散开来,将碎石路面生生刮去一层,暴露出地下干燥的泥土。

    许多穿金戴银的达官贵人,为了小命儿,边跑边取下身上“叮铃哐啷”的配饰,珍贵无比的细软珠宝随意丢弃。而那些经营货物的商人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压上全部身家的货物如何能够说舍弃便舍弃,可性命又危在旦夕,跑与不跑成了巨大的难题。此时此刻,身无长物的穷人反而最是洒脱,无须在意身外之物,只需迈开双腿夺命狂奔即可。

    人群一乱,喊声震天,拖拉货物的马匹受到惊吓,挣脱枷锁,一路嘶鸣,狂奔不止。

    两条腿的人哪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陷入惊慌的马匹很快便追上人群,并窜进了人群之中。

    跑在最后的人只觉得身后传来一阵狂风,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奔驰的马匹一头掀飞。马匹入人群,如同虎入羊群,蹄起蹄落,便有一人被踩到,发出令人心悸的骨折声和凄厉的惨叫。一时之间,踩踏声,哭喊声,呼救声,纷乱嘈杂。

    就在此时,队伍最前方突然射来一杆漆黑长枪,刺入疯马粗壮的脖子,去势未减分毫,带着垂死挣扎的马飞出了人群,洒下一路腥臭的鲜血。

    “嘭”的一声,长枪斜斜的插入地面。一道漆黑人影从天而降,轻飘飘的落在枪杆之上。那人高大俊朗,身着一袭黑色劲装,头戴一顶黑色帷帽,举手投足,威风自在,狂风袭来,帷帘错动,剑目星眉隐约可辨。

    疯马被制住,慌乱的人群扭头回望,当看到此人时,因为惊恐而苍白的面孔逐渐回复一丝气血,惊慌的眼中也多了些许清明。

    而远远赶来的护卫们更是喜不自胜,有大当家出马,小命儿算是无忧矣。

    “大当家!”“大当家威武!”……

    大当家没有理会众人的问候,而是望向不远处缠斗在一起的虬髯大汉和巨蛇,沉声道:“速速协助人群退到安全地域!”

    言罢,翻身抽出长枪,手腕一抖,将已经死去的马甩出数丈,而后拖着长枪,带着一阵黑风,冲向战团。

    虬髯大汉正与巨蛇斗得激烈,身后感到一阵凉意,心下一凛,以为有强敌偷袭,一侧身躲过袭来的蛇尾,反手就向着身后砍去。

    金铁交鸣,火花四溅,大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沿着刀身传来,震得虎口一麻,九环大刀险些脱手。

    大当家一枪挑开大刀,知道对方误会,并未恼怒,跨步绕过大汉,一枪结结实实的砸中巨蛇头颅,将正欲偷袭大汉的巨蛇迫退。

    大汉一见此景,明白自己误会了对方,冲着来人嘿嘿傻笑一声,又提刀冲向晕头摆脑的的巨蛇。此时强敌在前,并不是解释的时机。

    虬髯大汉本就与巨蛇战得不相上下,现有强援加入,如虎添翼。两人一前一后,一刀一枪,一快一慢,压着巨蛇就是一顿胖揍。

    不待一刻钟,大汉寻得巨蛇的破绽,拖刀自下而上,在巨蛇腹部开出一条两丈有余的大口,一刹那,冰冷的水汽喷涌而出,淹没了大汉和大当家。

    “噗!”

    巨蛇仰天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化作滚滚水雾弥漫开来。

    “这……”

    诡异的一幕,惊得众人目瞪口呆,造成诺大损失的巨蛇竟然是水汽所化!

    一阵山风吹过,水雾散去,露出气喘吁吁的大汉和沉默不语的大当家。

    事有蹊跷!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距离战场百丈开外的路边,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丝警觉的神色,右手悄悄伸出袖口,食指第二指节处有一道肉眼不可变的细微伤口。

    厉害!能隔着百余丈,无形之中伤到我,啧啧,那把刀有些玄乎!

    那条大蛇是由雷的真气所化,他的本意是引开护卫的注意,以便搭上妇人的车架,并未打算伤及无辜。与大汉交了几手,雷的兴趣便被提了起来。大汉一介凡身,未入后天,不通内力,却与真气凝结的巨蛇打得有来有回,这其中没有内情,打死雷也不相信。

    念及于此,雷不由的回想起前几日比武招亲之事,大汉也是如同今日这般凶猛异常。

    大汉最后一刀斩在真气大蛇腹部时,一道似有似无的戾气沿着雷的真气伤到了他的手指,雷才恍然大悟。

    妇人适才本欲逃跑,但见“仙人”稳如泰山,也就按下了心。

    “高人?”妇人这次没敢叫“仙人”,之前人群疯狂的神态,历历在目。

    听到妇人呼唤,雷收回目光,这才发现怀中的小月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真是个懒猪,醒了还不到一个时辰……

    “哦!夫人有何事?”

    雷的最终目的是上车没错,但这话不能由他自己讲出来,而是需要妇人邀请。

    妇人回首看了眼微微颤抖的车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恳切道:“高人所言甚是,妾身家中确是遭了大难,步步维艰。望高人指点!”说着,俯身一拜再拜。

    指点可以啊!让我上车啊!

    雷望着逐渐回复平静并重新开拔的商队,心下不免着急,不过表面上依然表现的风轻云淡:“我此次下山,游历天下,替人消灾解惑自是修行一环,夫人有何难处,细细讲来,

    莫要有所遗漏。”

    越细越好,最好是能说上三天三夜那种。

    妇人双眉微颦,有些迟疑,此时队伍开拔,很快便会离开此处,留给她的时间不多,眼前仙人却是要求细讲,这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仙人上车同行。但男女授受不亲,她们娘两出门在外,如何能与一个成年男子同车?传将出去,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定是会支离破碎。

    正是因为这一点,雷不能亲自开口要求。如若开口,必然会被妇人认定为登徒子,图谋不轨。

    算了,给她点儿压力吧!

    雷侧耳微动,装作听见什么的样子,然后眉头一皱,问道:“夫人可知此去大厉皇城需要多少时日?”

    妇人见雷略有急切的样子,猜测高人可能有急事,在听到雷莫名其妙的问题后,下意识答道:“步行恐怕要半月,乘坐车架也要个四五日,若是策马,一两日倒是能够到达。”

    “如此便好!”雷点了点头,说着迈开腿作势就要离开。

    一见此景,妇人心头一紧,上前一步,拉着雷的衣袖,急切的追问道:“高人!这是何故?”

    雷停下脚步,惋惜道:“听说天下兵锋四起,连战不休,民不聊生,我一介山野之人,欲行天下,尽绵薄之力,救人于水火。”

    一听此言,妇人心里咯噔一下,道仙人这是要走,顿时慌了手脚。仙人行迹飘忽,可遇而不可求,若今日失去了机会,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遇,而这个家又是否能够撑到那时?

    妇人死死拽着雷的衣袖不肯松手,但内心的道德又紧紧束缚着她。邀请陌生男子同车,无异于自毁名节。如若只有她一人,为了这个家,她也顾不得许多。但女儿也在车中,此番过后,流言蜚语定是会杀了她。

    “夫人!还请自重。”

    雷的话仿佛是一把利刃,直接斩断了妇人最后一丝念想,她慌忙的松开手,愣愣的看着趋步离去的背影。

    “娘!咳咳,女儿无碍,让仙人上车吧!”

    就在雷的背影即将消失人群中时,车架内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她一直注意着车外的一切,也知道母亲为何不肯开口。她不知道那人是否真是母亲口中的仙人,但此时此刻,对于处在悬崖边上的家来说,她愿意放弃一切,去抓那一丝丝渺茫的希望。

    妇人黯淡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仅仅只是一刹那,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她透过雕花镂空,注视着女儿毫无血色的脸颊,摇了摇头,弓着身子,颤巍巍的进入车架,缓缓拉上了车帘。

    雷回头看了眼重新回到商队的车架,暗按自嘲,妄凭几句话就能骗得人家母女,看来是最近过得太顺的缘故,有些飘了。

    他高估了仙人对凡人的影响。年纪轻轻的热血少年也许会被雷三两句话挠的心痒难耐,一口答应,但饱尽人世沧桑的成年人理性沉稳,遇事三思而后行,并不会因为三言两语而失了方寸。

    他低估了名节二字对女性的束缚。古代社会对一名女性的评价非黑即白,尤其是针对未出阁的女子,有了名节,就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就是十里八村的好姑娘;失了名节,就是破鞋,是不贞,要浸猪笼,要赤裸裸游街,人们要吃她肉喝她血。

    ……

    修为加身,雷的速度自是极快,抱着小月,穿过密集的人流,绕过数量大车,很快就来到队伍最前方。

    抬头便看到十数骑排成两列,在前方开道。这些护卫与巡逻的护卫明显不同,他们身穿防护严密的黑色重铠,手中均是提着一杆黑色长枪,隐隐约约散发出摄人的血气。胯下马匹同样披着厚厚的铁甲,只余下两只眼睛和尾巴在外。十数骑步调一致,发出“隆隆”的马蹄声,雷甚至能够感觉到地面的震颤。对面而来的行人车马被这气势所迫,不得不走到路边,让开通道。

    嚯!这阵仗可是不小,不知情者,还得以为是军队呢!

    雷心下嗤笑一声,收回目光,放慢了脚步,重新隐入车队之中。

    时间飞逝,转眼已过去三个时辰,晚风瑟瑟,残阳如血。

    商队跋山涉水,入了平原,来到一波涛汹涌的大河处。大河自北向南,宽约百丈,一眼望不到岸,河岸的沙滩上,停放着大大小小十来条渡船。

    雷向着旁边的行脚商一打听,才知道此处名为流沙河,是进出临仙镇的必经之所。因为四面平坦,一览无遗,故许多商队皆会选择在此处过夜。

    “扎营——”

    随着一阵呼喊,长长的队伍停止行进,渐渐聚集到河岸边,准备安营渡夜。雷估摸了一下脚程,掐指一算,这一下午仅仅行了两百来里地,如果按此计算,赶到大厉皇城,还真得要十天半个月。

    如此,我准备借助商队藏身的计划失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没有详细计划就跑了出来,真是大大的不该!

    雷没有太多时间耽搁,一来是大厉皇城危在旦夕,二来还有半月就是燕师伯飞升大典。

    一来一回的时间必须控制在五日之内,而剩余的十日用于解决大厉之乱。

    雷一边盘算着时间,一边思索这接下来的计划。

    回来的时候可以让铁牛带着飞,一日便可,那这去的时间便有四日,按照妇人的讲述

    ,可以骑马或者乘车。因为不会骑马,所以只能选择乘车,而且还必须脱离商队。但脱离商队,目标太明显,很容易被有心人发现。

    唉!我怎么这么笨,商队不只有这一路,前面肯定还有,而且路上肯定还有许多城镇,到时随机应变,很容易便能找到合适的商队。

    不知不觉,雷抱着小月远离商队,来到河边,恰好碰到一名干瘦的老头,老头皮肤黝黑,身穿麻步小褂,戴着一顶茅草编织的遮阳帽,瞧那扛着肩上的船桨,应该是划船的船工。

    老头笑呵呵的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这位公子,有什么小老儿能帮上忙的?”

    老头在这流沙河划了一辈子船,什么样子的人没见过,一看雷穿的体面,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儿,便猜测是哪家公子哥携子远游。这些公子哥生性豪爽,对各地的民风传说很是喜欢。老头生了一张油嘴,擅长编故事,挣了很多公子哥的打赏。

    雷看着老头热情的模样,心下奇怪,你我不过是初次见面,如何这般?难道是见我细皮嫩肉,图谋不轨?

    “哈——”

    正在这是,一声慵懒的哈欠声响起,雷怀中睡了一个下午的小月转醒过来,她睡眼惺忪的看着无边大河,小脑袋有些转不过弯。

    “咦——!刚刚不还在山里吗?”

    见小月一脸不可思议,雷嘴角一抽,伸手轻轻揪了揪小月柔能的脸颊:“就知道睡,我抱着你走了一下午啊!”

    “啊!感觉只是睡了那么一小会儿。”小月望着西沉的太阳,皱着鼻子,支支吾吾道。

    雷哭笑不得,将小月放下来,摇了摇有些麻木的胳膊,调侃道:“你这一小会儿可真够长的。”

    因为睡得太久,腿脚发麻,小月一着地,身子一软,就倒在了沙滩上。

    “好软!”并没有预料中的坚硬冰冷,反而松软舒适,小月抓着沙子,惊呼了一声,然后扶着雷的腿站起来,围着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走去,不时还踢上两脚,扬起一片沙子。

    “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没见过沙子?”雷看着玩儿的不亦乐乎的小月,诧异道。

    “见过是见过!可是没有这么多!”小月抬头望着雷,张开双手比划着。

    雷低头注视着小月明亮的双眸,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

    一入宫门深似海,小月生在皇宫,长在皇宫,如果不是此次大厉之乱,恐怕她的世界也就只是皇宫那一亩三分地。

    对于大厉的黎民百姓,达官贵人和居于庙堂之巅的皇帝来说,此次动乱是痛苦,是折磨,是祸灾。但对于小月来说,这无疑是喜悦,是抚慰,是幸福。

    眼中倒映嬉水的娇小身影,耳边萦绕欢愉的稚嫩笑声,雷突然生出“我定要握住这幸福”的决心。

    放任小月独自玩耍,雷靠坐在船舷上,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河,沉声问旁边的干瘦老头:“这附近有村子吗?”

    老头指着东边,笑呵呵道:“有!流沙村,就在那边不远,一刻钟的脚程,此处渡船就是我们村子的。”

    “哦!”雷循着方向极目远眺,确是看到一缕缕升起的炊烟,转念想到商队不下千人,而且货物辎重更多,然后对比一下身后的渡船,疑惑道,“还有其他的村子吗?”

    “有!还有七八个和我门村子差不多的村子,就是离得远些,都是围着这条河讨生活。”

    雷指着商队扎营的方向,“那边的商队,你们这几个村子,需要多久能全部渡到对岸?”

    “差不多要一整天。”

    “为何要这么久?”雷估算了一下,一条船载十人,近百条船,一次就可以将人载过去,而货物花两三个时辰也能运过去。

    “公子有所不知,这人和货物倒是轻松,但拉车的马匹却是麻烦的很。这些畜生不通人性,又怕水,上了船就会发疯,必须几个壮汉压着才行,而且船还不能划得太快,太晃,不然那畜生受不住,就会生病。一条船一次就只能上一匹马,来来回回,也就去了三四个时辰。”

    “原来如此!”雷点了点头,算是长了见识,“有这上百条船,你们完全可以架一座浮桥,这不是方便得多?”

    老头心头鄙夷,暗道一句草包,面上却是为难的模样:“这法子我们也是想过,但要架浮桥,不光是船,还得有碗口粗锁链,那可是铁,管得严着呢,咱们小老百姓可是没得使。”

    老头只是说了明面上的原因,真实原因可就不是这样了。此处商旅频繁,官府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捞油水的好地方,只要架上一座桥,收过桥费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十年前此处的确修过一座浮桥,这无疑触动了周围十里八乡以渡船为生老百姓的利益,那是他们祖辈谋生的的法子,现在被断了,他们将来如何讨生活,于是他们联合起来到官府衙门大闹,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也许是苍天怜悯,看不过官府欺压百姓,晴天降下一道雷霆,将浮桥劈得粉碎。村民大喜,

    无不感谢老天有眼,河神发怒,护持于他们。

    官府最初不信,派出大量官差查访,可经过半年时间,依然毫无成果。加之谣言越传越凶,官府最终不得不放弃查证,以鬼神之说定论。而此处浮桥,也就此成为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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