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妖妖小说网 www.yaotxt.com,最快更新凰兮凰兮从我栖最新章节!

    眼前景变了又变,白术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待场景终于不再变换,白术方才看清眼前是一座堆着皑皑白雪的高山。

    落雪厚实,绵延数里,被山头日光一照,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白术将头偏了偏,又伸出手挡住眼睛,余光刚好瞥到一队上山的生徒。

    这些生徒要说是同宗同派却又不似,各自穿着不同的衣服,五颜六色的开在雪地上,分外惹眼。要说毫无关系,也不像,每个人都背了把一模一样的剑,且表情是雕版印刷式的苦哈。

    “还有多久才到!”

    “哎呀我的娘哎,不行了走不动了!”

    “为什么要抽掉我们的仙力?能施术的话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何苦在这里白受罪!”

    听闻生徒间陆续传来的抱怨,白术了然,这一行人怕是正在进行九重天十大修行中最最折磨人的一项——族修。

    关于族修,她早年略有耳闻。上一代神祇没落后,天君为重整天罡,特设了此项修行,将三界各族族中小辈召来九天,由天界司职神官作考核,进行严酷的训练,意在让小辈仙族永记他们父辈开辟疆域时的功高劳苦。

    族修考官向来以严苛著称,尤其是被挑作主考的,是一众神仙中最为刻板的一个,自白术有印象起,她记得第一年的主考是神君陆弥,第二年是她大哥极风,第三年是神君陆弥,第四年是她大哥极风,第五年又是神君陆弥,第六年又是她大哥极风……

    白术有些头疼地点点太阳穴,看来天界的其他仙人脾气应该都挺好的。

    白术那时候年纪小,列在未成年的队伍里,不用去族修,自然也用不着心忧。目送着住在昆仑半山腰的孔雀兄弟俩,甩着富丽堂皇的大尾巴斗志满满地上天,过了半年,族修结束,她在山脚捡到两只晒成煤炭色的秃毛鸡。

    后来白术又目送着她四哥极容去族修,犹记得那年极容回来后,因为晒太黑,白术死活不认他,死活不肯让他抱。

    亲情寡淡,兄弟相残。族修之害,可见一斑。

    再后来,白术成年了,几万年一次的族修轮过来,该她和五哥极焕一起去了。

    她却在九重天的诛仙台上丢了性命。

    白术摸了摸下巴,眼下是大雪封山的时节,族修应该刚开始不久。白术没忘记她现在在翊泽的梦里,视线四下找寻了一圈。

    在一群脸上浮着焦躁色的生徒中,一眼便能望见列在队末的白衣男仙,

    是白术记忆中的模样,却又有些出入,至少白术从未在翊泽的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淡漠,冰冷,似乎将世界的一切都未放在心上。

    白术离开翊泽时,他是悔,是恨,是整个人都带着戾气的。再见他,他是身份尊贵的储君,举手投足都淡定从容。

    她不曾看到过他这样样子,在失去她的日子里,他所变成的这般样子。

    生,而无可眷恋。

    白术下意识地走上前,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穿透了那些生徒,此刻她不过是翊泽梦境中个一个旁观者。

    走到翊泽身边,白术伸手,在他的脸颊一侧做着收拢的姿势,仿佛她正抚摸着他的脸庞,指尖游走,滑过他薄凉的唇,淡漠的眉,到灰色的毫无生气的眼。

    “对不起。”白术捂住嘴,“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我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撇下你一个人。这么多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翊泽忽然开口,“没什么好说的?”

    “嗯?”白术惊得抬头,这时,一柄清寒银剑贴着翊泽的脸庞迅速飞过。

    “啪”剑身插丨进雪地,翊泽的脸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极焕,你又发什么疯?”身着黑衣的男子出现,将立在翊泽身前一脸怒容的极焕扯开。

    “放手!”极焕吼道,“敖宸!你他妈给我放手!”

    敖宸挑眉,握住极焕的手却是丝毫未松开,“极五少,我这是为你好……”不等他说完,一把短匕已被极焕挟着架在他的脖子上。

    极焕一字一句道:“我叫你放手。”

    敖宸笑笑,将手松开了,另一只手的指尖则夹住刀刃,一点点推开,“通告上明明写着不许私带武器,看来你大哥查得甚不严。”

    “哼!”极焕挥开手,“你信不信这是我大哥授意,叫我宰了这混账!”短匕划破寒风,刀尖直指翊泽。

    “别闹了。”敖宸道,“行刺太子殿下对你没好处,极风上神也不会默许你这样做。”见极焕仍是怒容满面,敖宸叹口气,试着去掰开极焕握着匕首的手,“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大不了同归于尽’对不对?你可得明白,太子若是死在你手里,须得整个昆仑为他陪葬。”

    翊泽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神色淡漠地望着眼前的两人。

    “整个昆仑为他陪葬?”极焕冷笑,“那我妹妹死了,怎么没叫整个天……”

    敖宸见势不对,施咒封住了极焕的嘴,顺带禁住他的行动。极焕只能干瞪着敖宸。

    “殿下。”敖宸转身,冲翊泽拱了拱手,“失礼了。”

    翊泽摇摇头,“无妨。”

    四周的雪地不知何时已空出大片,其他生徒皆是挂着副怕遭连累的神情退在一旁,白色的雪地上,突兀地站着三人。

    白术听见有人小声道,“天界,昆仑,东海,代表三方势力,后二者又臣服于前者,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情,怕是三界要不太平了。”

    敖宸将极焕挟开数里,白术看了看翊泽,转身去追那二人。待队伍已完全不见后,敖宸解开了极焕身上的封印,重获自由的极焕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拳砸在敖宸脸上。

    敖宸没有躲,“啪”地一声,拳头狠狠砸上面颊。敖宸被砸得身子歪了歪,待他将身体转过来,白术看见他嘴角挂着的一丝鲜血。

    “你他妈也是混蛋!混蛋!”

    敖宸擦了擦嘴角血,“你冷静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我看见那个翊泽我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你也是有妹妹的人!要是你妹妹……”

    未等极焕说完,敖宸已一把捏住极焕的下颌骨,借着身高的优势将他提起、双脚踮在地面,“你们极家欠我妹妹的还少吗?嗯?”

    风雪渐渐欺压过来,眼前的场景再一次变得模糊不清,再度睁眼,白术发现这次她所到达的地方分外熟悉。

    走过幽林、碧潭,凭着记忆穿入高悬的瀑布,下九十九层石阶,过甬道,上石桥,一桩道观赫然在白术面前显现。

    道观门口,左右各置一石狮,上方悬匾,曰扶桑,一名扫地小童远远地见白术走来,冲她喊了一声,“小师妹!”

    白术原以为叫的不是她,四下看过,确定没有别人后,有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叫我?”

    “不然咧?”小童叉腰而立,责怪道,“下山买个香料也能买这么久,一会师姐又要说你偷懒了!”

    香料?什么香料?白术一抬胳膊,发现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纸包。

    她……真的没有白日撞邪吗?

    “你又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一会师姐要开始讲道了。”

    “哎,来了来了。”白术硬着头皮走进去,路过小童时顺手将香料包往对方怀里一揣。

    对方又给推回来,“给我作什么?送去后厨啊。”

    白术:我哪里认得……

    一道灵光闪过,白术又退出来,细细打量这座道观。

    错不了,与妙成玄尊的料峭宫无疑,只是牌匾换了,门口的石狮子尚未修得人形,然而此情此景白术也见到过——很久之前,在慕离的幻境里。

    她进入翊泽的梦境后,场景不断变换,但她无一例外都是局外之人,无法触碰境中人,亦无法被他们感知。然而在这一重境,她不仅有了实体,甚至还有了身份。白术想起她此前进入慕离的幻境,确实行到入门拜师这一层,莫非这梦境是续着上回进行的?

    凭着对料峭宫地形的记忆,白术摸到后厨,路上是不是便有人唤她小师妹,她都只能尴尬地应两声。

    妙成玄尊将她渡入翊泽梦中,是为了将翊泽带出,亦是为探知她与慕离的关联。眼下慕离与她处在同一宗派,她刚好可借此机会一探究竟,至于翊泽,不知他此时身处何地。

    “想什么呢?”身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把白术吓了一跳,她猫腰一缩,同来人打了个照面。

    “金金金……”白术噎半天,“金乌!”

    金乌虽是一副鸟身,却能自脸上看出不高兴的神色,“放肆!何人准你直呼我名讳?叫师兄!”

    “师、师兄。”

    “目无尊长,成何体统!”

    “阿术知错。”

    “哼。”金乌老气横秋地应一声,“罢,今日先不罚你。讲学要开始了,速去。”

    白术在心中暗忖:横!你现在横啊,等我回去了叫绣绣饿你三天饭看你还横不横得起来。嘴上还是乖巧老实道:“是。”

    ***

    慕离讲学的静室有些偏远难寻,白术一路上走得晕乎乎的,但随着大流她还是到达了那里,室中已无桌椅蒲团,各处空隙都被填得满当,白术在满口寻了处好落脚的地方站着。

    趁着等待的功夫,白术向周围人问过一圈,被告知扶桑观中既没有叫翊泽的,也没有叫旸谷的。

    “小师妹平日里多下些苦功夫读书,别成日想些有的没的。”

    白术听着心虚,这话曾几何时于她而言熟悉得很呐熟悉得很。

    “莫再言语,师姐来了。”

    人群陡然安静下来,静室中只剩短促的呼吸声,书案两侧的幕帘被侍女放下,遮住众人视线,依稀可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从里室走出。

    平缓稳健的步伐,落地时听不到脚步声,转眼那人已在桌前坐下,指尖捻起一纸书页。

    静室中的人此时连大气也不敢出,白术在他们脸上都看见亦惊亦喜的神色,不知是谁出声问了句:“可是师父?”

    帘后人答:“是我。”

    此言一处,激起千层浪。

    杂言过后,众人异口同声道:“恭迎师父出关!”

    白术立在门外,里面的情形的看不见,声音倒是听得分外清晰。师父。扶桑观的主人。衡吾道长。呃,也就是妙成玄尊吧……

    听玄尊的声音还挺年轻的,此时应该正值壮年,不知生的是什么模样。

    妙成玄尊,此时当称衡吾道长,正一页一页地翻着书册,在外面嘈杂之声散去后,轻声道:“静室之中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是。弟子知错。”

    “罢,今日为师续着阿离上回没讲完的讲。”

    衡吾道长开始讲经后,原本还神采奕奕的白术顷刻间便睡得昏天不知黑地了。

    果然,不论过去将来,听妙成玄尊讲课都是一桩极催眠的事情。尤其是青年时代的妙成玄尊声音听来格外温润轻柔,比及后来不知动听多少。白术伴着缱绻的男声,即便是站着,一觉仍睡得格外酣甜。

    待她清醒过来,众人已经散去了,原本靠在门框上的她此刻被移进了静室,在一方软榻上卧得舒舒服服,身旁还支着脑袋坐了名红衣女子。

    见白术醒了,红衣女子勾唇笑道:“小师妹也是能耐,站着还能睡那么香,推上一把仍旧屹立不倒,叫我好生羡慕。”

    白术脸上一红,结结巴巴道:“慕、慕离师姐。”

    “嗯。”慕离点头,“我之前一直呆在帘子后,不知你们听得怎样,今日得空出来看看,倒让我见着奇景了。看来此前我讲学时,你也是这样睡过来的。”

    白术低着头,“我、我不知道。”

    她说的是实话。之前的“小师妹”是怎么听的,她无从可知。她在外面站着就睡着了,也是个意外。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这样像从前的自已了。

    东海漂泊二百年,最初的时候夜夜担惊受怕,她第一次体会到无依无靠的滋味,知晓稍不留神便会被海中凶兽吞噬的惊惧,她没有一晚是睡好觉的。

    后来捡了楼玉,也混成个样子,慢慢安定下来,稍有动静便惊醒的习惯却再也改不掉了。

    白术有时候会想起,从前在妙成玄尊的课堂上,任老爷子大发雷霆,吹胡子瞪眼,她也雷打不动从头睡到尾的情形。

    不是恍如隔世,而是确已隔世。

    方才听着经学,靠在门框上睡着,姿势虽是僵硬了些,但白术竟然一点噩梦都没做,睡了她二百多年来最舒坦的一觉。

    因为身在翊泽梦中的缘故吗?在他的梦里,她格外安心。

    “也是服了你。”慕离唇角的笑容愈发明艳,“算了,既然你已经醒了,就随我来吧。”

    “哎?去哪儿?”

    慕离指指里室,“不好好听课,还能叫你去哪儿?师父点名要见你。”

    白术腿一软。

    慕离将她带到门口,撩开帘子,道一声,“师父,幺儿来了。”

    “嗯。”衡吾道长应道。

    “进去吧。”

    白术站在门口不肯进去,她其实有一堆问题想问:年轻时候的妙成玄尊脾气怎样?凶不凶的?会不会体罚学生?他老了以后会用戒尺抽人手心,特别可怕!哎,大师姐,你别走啊!

    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钻了进去,“师、师父。”

    衡吾道长正提了笔抄一卷佛经,听闻白术进来,头也不抬,“坐。”

    白术却呼吸一滞。

    原来你在这里……

    怪不得扶桑观的人都说观里没有“旸谷”,也没有“翊泽”,原来你成了衡吾道长。白术将穿着道袍的翊泽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热热的,在心中赞许道:还、还挺合适。

    翊泽许是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神色露出一丝不悦,心头却似有什么东西牵绊着他,让他一时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何心绪,只得又道了声,“坐。”

    白术试探着开口,“你……不认得我?”

    翊泽也未责怪她不用敬语,点了点头道:“你入观时我尚在闭关,算来还不知你的名字。”

    白术早就听闻扶桑观对俗名不甚看重,除了像慕离那样重要的人物能报得上名号来,其余的皆用进观的顺序替代,此前白术在观里兜兜转转,一路上别人都唤她做“幺儿”。

    “启禀师父,徒儿名唤白术。”

    翊泽点头,“倒是个好名字……”

    白术笑道:“师父,徒儿还没说完呢,徒儿姓极,极乐世界的极。”

    说完,她眨了眨眼,等着翊泽的回答。

    他不记得她,应该只是暂时的,这里是他的梦境,亦是魔君无垢的梦境,思绪有短暂的混乱很正常,白术只是觉得,翊泽此刻的样子叫她很喜欢,扣得规规矩矩的衣衫,说话一板一眼的样子,都是她没见过的。

    在你恢复正常意识前得好好惩罚你一下!谁叫你在我面前逞能的!

    “极……白术。是个好名字。”翊泽将白术的名字默念一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神,讶然地皱了皱眉,“我唤你阿术,可好?”

    “好。”白术眉眼弯弯,脑海中响起的是另一番对话。

    ——为你取名‘旸谷’可好?

    ——好。

    ——你叫我旸谷,我叫你什么?

    ——我么……你就叫我师姐好了。

    ——嗯。师姐。

    ***

    白术离开后许久,翊泽都处于微微发怔的状态,执笔的手悬在半空,墨汁愈积愈多,最后“啪嗒”一声滴在纸上。

    慕离进来看他,见到师尊这副神情有些讶然,低头看到翊泽写在纸上的字,忍不住念出来,“极白术。是谁?”

    “咳。”翊泽猛地回过神,轻咳一声,遮掩似的将纸抽掉。

    慕离惊得简直要将下巴脱下来:她何时在师尊脸上见过这种神色!

    “师父,您……还好吗?这次出关得是不是有些早?”

    “无妨。”翊泽慢慢恢复镇定,“近日山间气数有异,我担心会突生什么异况。”

    “师父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慕离扬唇,“阿离自信能将事情处理妥当。”

    翊泽望着慕离,眼中担忧更甚,“你确实得我真传……”后面的话他没有接着说,只是摇了摇头,“万事皆小心。”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慕离想了想道,“师父方才叫小师妹进来,可是训得有些过重了?”

    “嗯?”

    “我方才见她捂着脸自师父这里奔出,连肩膀都在颤抖,指不定是哭了,所以想问,师父是不是待她太过严苛了。”

    翊泽:“……”他分明忘记要训话了。

    “师父?”

    翊泽又咳一声,“这丫头敢在经学课上睡着,未免太不成体统,我自是说了她两句。”

    就把人家小姑娘说哭了?师父也真是。慕离心中生出责怪之意。不知为何,她看小师妹觉得分外亲切,仿佛两人命中早有羁绊。

    “便是如此了,你先退下吧。”

    慕离点头,“遵命。”然而她未走出里室,又被翊泽叫住。

    翊泽面朝着另一侧,不知他是怎样的表情,慕离疑心自己眼花了,因为她感觉师尊的耳根子有些发红。

    “你的小师妹尚年幼,你且多关照她些。”

    骂哭了人家,又叫她去关照,慕离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师尊了,不过她还是领命道:“是。”

    ***

    白术那日其实是笑得不能自已,狂奔出去的,她独自一人跑到湖边,对着平静的湖面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把积攒了二百多年的不愉快通通笑干净了。

    笑得累了,她就蹲在湖边,从草地里捡些石子打水漂玩,不过一来她没怎么认真投,二来确实技术也不咋地,投十次,只有一次是在水面上蹦跶了两下的,其余全都“咕咚”一声沉底了。

    投第十一颗的时候,有另一块石子自她耳旁飞过,与她投出的那块一同触水,却是在水面上蹦了五六下方沉下去。

    “哇!”白术吃惊地张大嘴,转身,当看清来人后猛地将嘴合上了。

    只见山坡上,金乌抱着双翅靠在一棵大树旁,一脸鄙夷地望着她。

    虽则无言,“真没用”三字已溢于言表。

    白术咂咂嘴,把头扭回去,果然较之过去,她还是更加喜欢后来那个不会说话的金乌。

    见白术不理他,金乌站了一会,自觉没趣,干脆坐到白术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丢起石子来,有一颗处于巧合,刚好将白术丢出的那颗在半空中砸了下去,金乌仿佛发现了这个游戏的趣味所在,之后的每一颗,都盯着白术抛出的石子砸,手法老练,力道精准,次次命中。

    白术:“……”

    终于,白术忍不住了,“你很烦哎!”又说,“你都不用去上工的吗?”

    金乌歪头看她,“嗯?上工?”

    白术指指天上,“为苍生照明啊!咦,天上怎么有太阳?”

    金乌于是换用一种饱含同情的眼神望着她。

    白术被看得发毛,“为什么这样看我?天上的太阳是怎么回事?”

    “是我哥哥。”金乌答。

    “你,你还有哥哥?”

    “很奇怪吗?我们兄弟有十人。”

    白术:“……”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八荒史记》常年挂科的。

    白术突然真切悟得“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连在“古人”面前充学问都不能。

    她悻悻道:“那你们兄弟几个,都是会说话的?”

    金乌盯着她看了一会,“就我一个会。”又说,“也就我一个不用去轮番值班,他们是太阳,我不是。”

    说完起身,人模人样地拍拍尾巴上粘着的草屑,“我走了。”

    留下独自一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白术。

    ***

    白术在扶桑观的日子,比她起先预想的莫名要轻松许多,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总会有许多好心的师兄师姐出手帮助她,让她恍惚间有种自己才是道长的错觉。

    譬如晨间打水时,会有好心的师兄替她把水打好,又替她提进宿舍里,临走时笑眯眯地同她道:“师父说了,要多关照小师妹。”

    譬如饭点用餐时,打菜的师姐见了她,会额外多盛一只鸡腿,并笑眯眯地冲她道:“师父说了,要多关照小师妹。”

    再譬如,操练场上挑兵器时,负责看管兵器、生得五大三粗的师兄必定会挑出最沉最粗的一根□□,递到白术手上,每次白术都是用生命在承受那份重量。

    管兵器的师兄说:“师父说了,要多关照小师妹。”又说,“我最喜欢又大又沉的兵器了哇哈哈哈哈!”

    白术:“……”

    练武过后,闲来无事,白术同那位师兄唠嗑。

    “小师妹看,师兄这身肌肉魁梧不魁梧?”

    “……魁梧。”

    “小师妹喜欢不喜欢?”

    “……喜、喜欢。”

    “小师妹想不想练得和师兄一样?”

    “……”

    后来有其他同门看见了,私下里问白术,怎的和“赛西施”关系那样好?

    白术将听来的话语放在胃里消化了一会,才反问道:“请问……这个‘赛西施’,是谁?”

    “就是管兵器的师兄啊,他诨名叫赛西施的。据说他刚来的时候长得比西施还美,身子骨比西施还孱弱,便得了这么个名儿。”说话的师姐讲及此处,慨叹一声,“哪知后来师兄走上了一条练武不归路,把自己练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白术听闻,吓得把那把最沉最粗的□□丢了。

    除却吃饭、睡觉,白术便是听翊泽讲课最勤快,每日丑时便起,为的是占静室的第一排,然后在翊泽的讲课声中沉沉睡去。由于坐的是第一排,又是正中间,因此分外显眼,翊泽有时在帘幕的缝隙中看见了,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下一次去占座时,白术惊讶地发现,第一排正中的座由蒲团换成了软榻。

    这日,翊泽讲课时总有些心神不宁,底下听课的众人亦是思绪纷飞,并时不时地往静室的正中望。正中是一方明黄软榻,上边空空如也,平日里躺在上面睡得酣畅淋漓的白术今日不在,静室内的众弟子,包括慕离在内,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翊泽讲到一半,讲不下去了,“散了吧。”待众人走后,他将慕离唤到身前,“阿术她,今日为何没来。”

    “禀师父,阿术她病了。”

    “是何病?”

    “倒无甚大碍,受了风寒,有些头疼脑热,今日向我请了假。师父要去探望她吗?”

    翊泽将书摊好,“不去了,古书中也少有师父探望徒弟的道理。”

    ***

    白术窝在寝室的床榻上,觉得渴的慌,茶壶离得甚远,她浑身无力,没法从床上起来,唤了两声想叫人帮忙倒杯水,又无人应她。

    “呜……”白术将半边脸埋进被中,蹭了蹭被角。她不过犯馋瘾,连吃了两支冰,怎的身子就这样不争气。

    期间赛西施师兄来看望过她一次,啧啧道:“你啊,就是不勤于锻炼,你看看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到现在啥病都没得过。”

    白术看一眼赛西施虬筋板肋的身板,曲起来比她小腿还粗的手臂,叹口气道:“谢谢你啊赛师兄。”

    赛西施走后,白术感觉身子骨愈发沉重,想是叫赛西施走路带起的小风吹得加重了病情,一时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颇有悄怆凄凉之感。

    白术神志迷瞪时,忽然一只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那只手有些凉,却又不是刺骨的冰,触在她脸上,分外舒服。与此同时,白术又听得一个清淡的声音道:“发烧了?”

    睁开眼,入目是一双熟悉的眸子,带着一抹怜惜,“你发烧了。自己不知道吗?”

    白术抓了翊泽的手,贴住自己烧得滚烫的脸,嘴里喃喃,“好凉快。”

    翊泽脸上迅速闪过一抹潮红,旋即他镇定下来。

    其实翊泽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对这个小徒弟分外上心,好像她不论做什么总能狠狠揪住他的心,叫他时不时总去留意他。

    他本不当如此,他身为扶桑观的道长,理当是清心寡欲。

    因此,翊泽准备将被白术握住的那只手抽开。

    只是轻微地抽离了一点,指尖还停留在少女的脸上,触手是一种说不出的细腻柔软。白术忽然像是被抢走了最宝贝的东西般,从被窝里探出大半个身子,整个人吊在翊泽的手臂上,声音还带了哭腔,“别……别走……”

    翊泽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一下子被击中了,他拍拍白术的肩膀道:“我不走。你先松开,莫再受凉了。”

    白术仍是不愿,一个劲地摇头,小脸烧得通红。翊泽无奈,只能坐在白术床榻旁,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臂不放,另一只手替她拽过被子掖好。

    “唔……”白术将脑袋在翊泽的胳膊上蹭了蹭,调整了一个她认为最舒服的姿势。翊泽只好又陪她折腾一番。

    睡梦中的少女,眉眼因病痛低垂,看起来是那么惹人怜爱,翊泽只觉有一团火自腹腔烧起,烧得他愈发恐慌起来。

    这时,白术又哼了一声,“渴,我渴,要喝水……”

    翊泽四下看罢,指尖轻点,茶壶与茶杯便悬至空中,沏满一杯,翊泽接到手中,觉得温寒了些,又施术烫了烫,轻声哄道:“你松开我,我好喂你水喝。”说完,试着抽了抽手臂,怎料白术却是抱得跟紧。

    一面收紧手上的动作,一面嘴里哭喊,“要喝水……渴……”

    翊泽被她弄得没办法,只得保持着一手被白术箍在怀里,另一只手抬起白术的下巴,用咒术将杯子召来,一点一点把水喂下。

    慕离刚巧在此时赶来,她进门前先敲了下门,“小师妹,我进来了。”接着便听到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慕离吓得推门而入,“小师妹!你怎……”

    只见翊泽坐在距白术床榻三尺开外的地方,手上执了卷经书,虽说是倒着的,也看得颇认真,不愧是师尊。白术则卧在床榻上,怀里抱了只枕头,脸上一副很不满意的神色。

    “师尊,您不是说……”

    “今日在古书上看到‘师为尊者,传道、受业、解惑、恤民’,为师深以为然。”

    又说,“既然你来了,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慕离挑了挑眉。翊泽离开后,慕离发现搁在桌上的茶杯少了一只,在翊泽原本坐的椅子后靠墙处寻到一堆碎瓷片,慕离又挑了挑眉。

    ***

    白术病愈,觉得身子骨甚是清爽,见了来往的师兄师姐总要亲切地打声招呼,感谢他们病中的关怀。

    慕离同她道:“有一人,你许是更加当谢。”

    白术问:“谁啊?”

    慕离笑而不语。

    又过了许多日,慕离一次下山归来,携了名水灵灵的小姑娘,说她将补在白术后面,成为新的小师妹。

    白术点头,同时也猜测道:看来在时间线上,同当初自己所入的慕离的幻境还有些出入,白术只道自己是扶桑观收的最后一个女弟子,现在看来,日后还会收许多个。白术记得在慕离的幻境中,慕离与金乌似是结仇,此时看来,他二人除了平日里交谈甚少外,倒没什么矛盾。且她记得,在自己从幻境中遁出前,有个道童慌慌张张地来找慕离,说:“那个人又来了。”

    那个人是谁?此时是否已经出现了?

    ***

    白术随着一众人去看新来的小师妹,有人打趣她说从此以后她便不可再仗着自己辈分小,胡作非为了,当在新来的小师妹前做个表率。

    当然队伍中也不乏不和谐的声音,有个相貌生得甚圆润甚可爱的男童,“哼”了一声道:“怎么又是女孩子?女孩子最麻烦了!”

    白术默默看他一眼,记下了他的脸。

    新来的小师妹一身紫衣,小脸蛋生得面团一般,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揉捏几下,白术兴冲冲地问了她名字,小师妹羞怯道:“小女紫菀。”

    白术笑着在心里道:好巧哦,你跟我娘重名耶。

    来了小师妹,自是不能再叫白术幺儿,于是便有人唤她阿术,有人顺着入师门的顺序唤她。白术留意了一下,那日出言不逊的男童,刚巧排在她前一个,算是她最小的师兄。

    哼,喊这样调皮的男孩子作师兄,她不大高兴。

    过几日,白术路过后院,隐隐听见哭声,顺着声音寻过去,便见小师妹蹲在地上不住地抹眼泪,一旁是只折断了的风筝,而她的小师兄立在一旁,小脸涨得通红,却愣是看也不看哭得正伤心的小姑娘。

    白术心疼地将小师妹抱起来,一边哄一边问:“怎么了呀?发生什么了?”

    小师妹抽得断断续续:“他……他坏!弄……弄坏我的风筝……”

    白术听闻,怒目而视,“你为什么要弄坏小师妹的风筝?”

    小师兄“哼”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小师妹继续抽:“他……他还说我活该……说我做的风筝又重又笨……”

    白术继续怒目:“你是不是这么说的?”

    小师兄:“本来就是!什么风筝,又重又笨。再说了,我又不是故意踩坏的,谁知道这风筝会掉我脚边上。”

    “哇!”小师妹哭得更伤心了。

    白术安慰道;“师妹不哭不哭!这种男孩子最讨厌了,咱们不跟他玩!”

    小师妹哭着点头。

    白术揉揉她的脸,“师姐陪你玩。”

    “嗯!”小师妹脸上还带着泪花,咧出一个少了两颗门牙的笑容,看了男孩子一眼,奶声奶气道:“我跟师姐玩!才不要跟你玩!”

    小师兄又“哼”了一声,“不玩就不玩!我极清是男子汉大丈夫,才不稀罕跟丫头一般见识。”

    白术正为成功挑拨离间,将粉嫩可爱的小师妹归入自己阵营而感到高兴,听到小师兄一番独白吓得脚下一趔趄,抓了他道:“你你你,你叫什么?”

    小师兄一脸鄙夷,“男子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昆仑,极清!”

    白术又去看小师妹,“你你你,你叫什么?”

    小师妹答:“师姐,我叫紫菀。”

    白术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挑拨幼时的父母反目,这条罪状,日后会加在她身上么?

本站推荐:首长红人默读国民老公带回家惹火999次:乔爷,坏![综]金木重生邪王追妻:废材逆天小姐一号红人豪婿斗罗大陆续集之史莱克七怪成神之路蓝峰狂龙

凰兮凰兮从我栖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妖妖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邱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邱酌并收藏凰兮凰兮从我栖最新章节